马莲干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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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马莲是我的干妈。
      马莲,不是一个姓马名莲的女子;马莲是一种植物。
      在我们那个村庄,认干妈的小孩儿不少,他们的干妈或者是婶子大娘,或者是姑姑姨姨,或者是邻里乡亲。我和他们不一样,我认干妈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,村庄里只有我的干妈是一种植物。
      起因是,我的妈妈年近50岁时开始生病,好几次病危,甚至开始跟我们讲她不在了如何如何,这让她的骨肉至亲肝肠寸断。妈妈命苦,少时无父,只读过两年书,13岁下地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,16岁就出嫁了。贫寒和劳累,让她早早透支了健康。
      对于母亲的疾病,我们除了全力以赴找医院治疗,就是开始在心理上渐渐接受有一天会失去母亲的现实——这是太痛苦也是太艰难的事了。
      突然有一天,村中一位颇懂些巫术的老太太说:“是你家良子克的。”
      全家愕然。
      我居然成了妈妈生命的克星!
      怎么办?
     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说:“给良子找个干妈吧!”
      “是让我克我那个干妈去?”我惶恐地问。看到她点点头,我说:“那怎么行!”
      母亲和父亲都摇头:“这昧良心的事我们不能干。”
      事情就这么僵住了。妈妈的病依然一天不如一天。我心急如焚,甚至对自己厌恶不已。

 

马莲花(摄影 赵云良)


      “良子克妈”,这个消息在村庄里传播开来。一位叫李家雀子的农民路过我家门口,对我那愁眉不展的父亲说:“我有一个办法。”我父亲抓住他的手,恳求他说出答案。李家雀子神秘地一笑,说:“可以认马莲当干妈。马莲不怕火烧,不怕车轧,不怕牛啃,最抗克。再就是,克死也没啥。”
      于是,我和父亲扛着铁锹,到大地里挖回一墩马莲,栽在院子里。我跪在这一墩马莲前,磕了三个头,就算认马莲做了干妈了。
      妈妈能起床的时候,还给马莲修了一道小篱笆。于是,我们家里就多了一个亲人——马莲干妈。
      我在省城工作,当过教师、公务员、新闻记者,从不相信鬼神,认马莲做干妈,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。
      说来奇怪,不知道是医疗的作用,还是妈妈吃了一些保健品的作用,抑或是心理作用,妈妈的病渐渐好起来。她能四处散步了,能到邻近的村庄走亲戚了,能洗衣做饭了,能到庄稼地里干一点儿农活儿了……村庄里年年都有老人病故,那些在她病危时来探看她的人也有不少相继离世,妈妈却越活越精神。
      每年中秋回到乡村老家,我进院子的第一件事是看我的马莲干妈,然后才到屋子里跟妈妈说话。
      十几年里,马莲干妈顺天时生长,春天开花,夏天结籽,秋天叶子黄了、干了,妈妈会在上面罩一个大筐,算是对马莲干妈表达一份敬意。与村里人敬奉的各种神明相比,马莲干妈不需要任何供品,她只是和我们一起生活着,就像我们家的一个成员。
      在城市里生活,我不能经常陪伴马莲干妈,这让我有些愧疚。偶尔,在公园里,我会遇到一墩又一墩的马莲,每次,我都会停下来,在凝视中,心里生出无限的暖意。我想,这些马莲都是我那乡下马莲干妈的亲戚,也是我的亲戚。我爱我的马莲干妈,我也爱你们——这些迁居到城市里的马莲。
      我有干妈,名为马莲,她是一种植物,她给我的很多,我却不知道可以给她什么。


      作者:赵云良

2021年5月14日 12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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